英國也采取了同樣的做法,但是過了一段時間,1917年春,美國卷入了戰爭,向英國人供應足夠數量的物資。因此,通向社會主義的道路、通向奴役的道路被中斷了。
希特勒當權之前,布呂寧(Brüning)總理在德國出于不尋常的理由再次引入價格控制。而希特勒甚至在戰前就實行了;因為在希特勒德國沒有私營企業也沒有個人積極性。在希特勒德國存在一個社會主義制度,它與蘇聯制度的區別僅僅在于,自由經濟體制的用語和標簽仍然被保留下來。仍然存在所謂的“私有企業”。但是企業主不再是企業家,而是被稱為“經理”(Betriebsführer)。
整個德國都是按照領導等級制度組織起來的;元首當然是希特勒,然后有各級大小領導。企業的領導就是經理。企業的工人被稱為Gefolgschaft,這個詞在中世紀表示封建領主的隨從。所有這些人都必須服從名稱極長的機構——Reichsführerwirtschaftsministerium——發出的指令,其首領是著名的佩戴珠寶和勛章的胖子,名叫戈林。
這個名稱冗長的機構向所有企業發出指令:生產什么,多少數量,從哪里獲得原材料,付多少錢,產品按照什么價格賣給誰。工人們奉命在某個工廠工作,他們得到政府規定的工資。整個經濟體系的每個細節都被政府管制。
經理沒有權利將利潤歸為己有;他得到相當于工資的收入,而如果想得到更多,他就會說(舉例說):“我病得厲害,需要立即做手術,手術要花500馬克?!比缓笏鸵獑枀^長(Gauführer 或者Gauleiter)能不能在工資之外多拿點錢。價格不再是價格,工資不再是工資,它們都是社會主義制度下的數量詞了。
我現在告訴你們那個制度是如何破產的。經過多年戰斗,一天,外國軍隊抵達德國。他們試圖維系這個政府指令的經濟制度,但是要想維系,就需要希特勒的兇殘,否則就行不通。
德國是如此,同時,英國——在二戰期間——所做的和德國完全一樣。英國政府從某些商品的價格管制開始,一步一步地(和希特勒在戰前和平時期所做的一樣)越來越多地控制了經濟,戰爭結束時,他們實行的幾乎就是純粹的社會主義。
英國不是被1945年成立的工黨政府帶向社會主義的。戰爭期間,英國在溫斯頓?丘吉爾爵士任首相的政府領導下已經成為社會主義國家。工黨政府不過保留了溫斯頓?丘吉爾爵士的政府已經建立的社會主義體制,盡管遭到人民的劇烈抵抗。
英國的國有化并沒有很大的意義;英格蘭銀行的國有化不過是名義上的,因為英格蘭銀行已經處于政府的完全控制下。鐵路和鋼鐵工業的國有化也是一樣。
所謂的“戰爭社會主義”——意思就是逐步實行的干預主義體制——事實上已經把經濟體制國有化了。
德國和英國體制的區別并不重要,因為掌控體制的人都是由政府任命的,而且他們都必須在所有方面服從政府的指令。如我前面所說,德國納粹的體制保留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標簽和術語。但是這些標簽和術語的意思很不同了:它們現在僅僅是政府指令。
英國體制也是如此。英國保守黨重新掌權后,那些經濟控制中的一些被取消了。在英國,現在一方面有人企圖保留控制,一方面有人企圖取消控制。(但是人們一定不能忘記,英國的狀況與俄國的狀況十分不同。)那些依賴糧食和原材料進口,因而必須出口制成品的國家也是一樣。對于嚴重依賴出口的國家,政府控制體制根本行不通。
于是,只要在經濟自由尚存的地方(在一些國家仍然有真正的自由,例如挪威、英國、瑞典),它的存在是因為保留出口的必要。前面我選取了牛奶的例子,不是因為我對牛奶有特別的偏好,而是因為幾乎所有政府——或者說大部分政府——在過去幾十年間管制了牛奶、雞蛋或者黃油的價格。
我想簡短論述一些另一個例子,租金管制。如果政府管制租金,一個結果就是,那些由于家庭條件變化原本會從大住房搬到小住房的人不這么做了,例如,那些孩子長大到二十多歲結婚或者到其他城市工作的家庭。這樣的家庭過去通常會改變住處,搬到較小較廉價的住房。租金管制實行后就無此必要了。
1920年代初的奧地利維也納,租金管制很嚴格,管制之下,一間普通住房的租金不超過國有公共汽車票價的兩倍。你們可以設想,人們毫無改變住房的動機。另一方面,也沒有新住房建設。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二戰后的美國,而且在許多城市延續至今。
美國的許多城市陷于財政困境的主要理由之一是它們有租金管制,因而住房短缺。于是政府花大錢建新房。但是為什么會有住房短缺呢?住房短缺發生的原因和牛奶價格管制時牛奶短缺的原因一樣。這意味著:政府干預市場時,市場就被驅使向社會主義。
一些人說:“我們不是社會主義者,我們不希望政府控制一切。我們知道那樣不好。但是為什么政府不能對市場稍加干預?為什么政府不能消除一些我們不喜歡的事物呢?”上面的話就是回答。
這些人談論“中間道路”政策。他們沒有看到:孤立的干預,也就是僅僅對于經濟體系中的一個小部分的干預,造成的狀況比政府——以及要求政府干預的人們——發現比他們希望改變的狀況更糟糕:要求租金管制的人們發現公寓和住房短缺之后大為惱火。
但是這個短缺正是政府干預造成的,正是把租金限制在自由市場水平之下的管制造成的。
存在第三種制度——如其支持者所說的,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既不同于社會主義也不同于資本主義、保留兩者的優點避免兩者的缺點的制度——的說法是純粹的胡說。相信存在這種神話制度的人們在贊美干預主義的好處時可能詩意盎然。我們只能說他們搞錯了。他們贊美的政府干預會造成他們自己也不喜歡的狀況。
我后面將要論述的論題之一是保護主義。政府試圖隔絕國內市場和世界市場。它實行關稅,導致商品國內價格高于世界市場價格,使國內生產商能夠形成卡特爾。然后卡特爾又受到政府的抨擊:“在這樣的情況下,反卡特爾立法是必要的”。
大多數歐洲政府正是如此。在美國,反托拉斯立法和政府與壟斷的幽靈的斗爭還有其他原因。
政府通過其干預為國內卡特爾的出現創造了條件,這時候它又指著企業說:“這些是卡特爾,因此政府對企業的干預是必需的?!倍嗝椿闹嚕⊥ㄟ^制止使卡特爾成為可能的政府干預來避免卡特爾要簡單得多。
政府實施干預“解決”問題的觀念在每個國家都導致了至少令人不滿的常常頗為混亂的狀況。如果政府不及時停手,干預就會帶來社會主義。
然而,政府對企業的干預仍然頗得人心。只要有人不喜歡這世界上的某件事情,他就會說:“政府該采取措施。我們要政府干什么?政府就該制止它。”這是過去時代思想的典型遺跡,
我指的是現代自由、現代憲政政府、代議制政府或者現代共和主義之前的時代。
幾個世紀以來,每個人都相信的一個學說:國王,涂了油的國王(古代國王登基時由祭祀涂油,作為神授君權的象征——漢譯者注),是上帝的信使;他有超過臣民的智慧,有超自然能力。直到19世紀初,患某些疾病的人還希望通過國王之手的觸摸而痊愈。醫生們通常都更能夠治療病人;但是他們也讓病人去接受國王的觸摸。
人民從屬于政府、王室具有超自然和超人力量的學說逐漸不再為人們相信了——至少我們是這么認為的。但是它又復活了。一位世界聞名的德國教授桑巴特(Werner Sombart),我與他很熟悉,他是許多大學的名譽博士,也是美國經濟學會的榮譽會員。這位教授寫了本書,英文譯本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也有法文譯本,或許還有西班牙文譯本——至少我希望有,因為這樣你們就可以驗證我說的話了。在這本書是在我們這個世紀而不是黑暗的中世紀出版的。在這本書中,經濟學教授桑巴特直截了當地說:“元首,我們的元首(他當然指的是希特勒)直接從上帝這位宇宙的元首那里接受命令”。
我前面說到元首的等級,我說希特勒是這個等級中的“最高元首”。但是,按照桑巴特的說法,還有一個更高的元首,上帝,宇宙的元首。他的說法是上帝直接向希特勒下達命令。當然了,桑巴特教授說得很謙虛:“我們不知道上帝怎么與元首溝通。但是這個事實不可否認”。
你們現在知道,這樣一本書居然能夠用一度被人們贊譽為“哲人和詩人的國度”的德國的語言出版,而且還被翻譯成英文和法文,你們也不會奇怪,即便一個小官僚,也會認為他比公民更智慧更優秀并且企圖干預一切,哪怕他只是個芝麻官,而不是各個學會名譽會員的桑巴特教授。
有沒有辦法對付這樣的境況呢?我要說,有辦法。這個辦法就是公民的權力;公民們必須防止自認為比普通公民有更高智慧的專制政權。這就是自由和奴役的根本差異。
社會主義國家妄稱自己實行民主。俄國人稱他們的制度為人民民主;他們或許認為獨裁者代表了人民。一位獨裁者,阿根廷的胡安?庇?。↗uan Perón)1955年被迫流亡的時候得到了應有的下場。我們祝愿其他國家的所有獨裁者都得到同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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