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繼續從投資、消費和外需三個領域做文章,很難遏制經濟下行,所以要做“供給側”
但是這個戰略實施起來速度并不快,而且在認識上還存在很多分歧。比如中國要不要提高最低工資標準?我們的勞動力成本現在是什么狀態?有專家說,要降低勞動力的工資來增加投資的收益。勞動力成本過高有三個因素:工資、冗員、社保繳費。首先是冗員,企業應該裁減的工人裁減不了,社保體系承接不住,所以只能由企業維持。這解決的方法就是減少工作小時,讓八個人干五個人的活,所以冗員的工資占了很大一部分。然后是社保,我國社保繳費率按照法定標準是45%,在全世界比例都是偏高的,與美國相比,我國企業要承擔的養老保險繳費率就高出了一倍。但這個不合理之所以存在,主要是因為我們從計劃經濟延續到市場經濟以后,在社會保障制度建立以前,所有職工不交社保,企業也不交社保。結果這些人退休以后領錢時就出現了問題。所以我們在上個世紀90年代末制定社保的時候,就定了兩個原則:第一,社會保障分省統籌,中央不統籌,因為中央財政沒錢。第二,增加繳費率,不但要把自己以后領的錢交上,你還得承擔以前沒有交社保,現在要領錢的人的費用。我們的勞動力成本高,社保繳費率就是一個重要原因。因為繳費率是按照標準工資來計算的,而經濟下行導致很多企業勞動小時減少,工資也相應減少,但是社保繳費率的比例不變。
在經濟下行的時候,這個矛盾表現的格外突出。實際上我們的決策層已經意識到,這個負擔對企業和職工而言都偏重,所以去年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了一個任務:要研究社保體系全國統籌、降低社保繳費率。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提高居民收入,特別是低收入水準的居民收入,絕不是三五天可以實現的。因此,我們從2012年十八大以后,一直到2015年這三年期間,我們基本上還是從投資、消費、外需這三個領域來做文章。但是去年年底我們對經濟走勢已經做出了判斷,如果仍舊只從三個領域來考慮,經濟下行的趨勢可能會很難遏制,因此我們把工作重點調整到供給側。所以下行的經濟走勢和供給側還是關聯的。
供給側改革“三去一降一補”都很難,但“去產能”是最難的
那么供給側要做什么事?簡單的說,就是所謂的“三去一降一補”:去產能、去杠桿、去庫存,降成本,補短板。補短板最容易說明,舉個例子,很多中國人不愿意買中國市場上的馬桶蓋,而是從日本市場上買中國生產的日本馬桶蓋。因為日本的馬桶蓋質量檢驗極其嚴格,質量一定過關,而中國市場上的馬桶蓋各種指標不合格。這就是一個企業的文化。所以補短板就是把中國有需求且不得不買的東西更多的實行“進口替代”。
去庫存主要涉及兩個領域:一個領域是房地產,一個領域是農產。現在三四線城市的房地產庫存量很大,一些二線城市的房子也賣不出去,要消化這些過剩房地產,政府就要投入資源。因為政府從房地產開發商中間已經收回了土地使用權的轉讓費,但是只有把房子賣出去才能收到稅費。如果地方政府能夠從稅費里面拿出一部分,用各種辦法使得房價有所下降,那一定會擴大很多領域的銷售,比如電視機、電冰箱、床上用品等等,這時候政府還會收回一定的稅收。因此我認為在去庫存上,核心就是政府要提供各種資源。
第二個領域就是農產品,我們農產品現在出現一個非常損害社會財富的格局。最典型的就是玉米,我國玉米收購有補貼價格,比進口玉米價格高很多,所以去年農民把生產的玉米全部賣給國家儲備,那些玉米兩年以后就變成陳化糧,陳化糧就只能做酒精之類。中亞國家的棉花比新疆的棉花要便宜很多,但是我們不進口,因為如果進口了中亞的棉花,新疆的棉花種植就會被摧毀。農產品去庫存和三農的聯系是非常緊密的,因為要去庫存就要降低農產品的補貼,但這樣一來農民收入就會下降,而我們現在還要增加農民的收入。因此現在的一個辦法就是,國家把給農產品補貼的錢砍掉一半,然后用到農民的社會保障上。這樣的一個結構調整,不但提高了社會保障水平、增加了農民的收入,還減少了我國收購農產品這種社會財富過剩的損失。
接下來是去杠桿,現在整個中國的杠桿率是比較高的,包括國家的資產負債表、企業資產負債表、居民資產負債表,后面有很多可以討論。當前議論比較多的熱點就是債轉股,因為杠桿率降低了,變成了股票投資,債務就降低了,那資產負債表馬上就可以改善了。當年商業銀行債轉股就解決了股份制改造問題,當時財政部和央行拿了14000億把商業銀行的不良的資產買了,成立了四大公司去處理這些壞帳,銀行的資產負債表改善了,然后股份制上市、賺錢。而鋼鐵行業代表認為,鋼鐵領域和商業銀行一樣,是國家重要的經濟領域。既然對商業銀行可以債轉股,那鋼鐵行業也可以債轉股,這個意見得到相當多企業的支持。但是債轉股是國際金融市場上的一種商業活動。原則上說,只有對那些有前途的企業,判斷實行債轉股以后,可以降低融資成本,使資產負債表改善,獲得高速發展才可以債轉股。如果對這個企業的未來沒有這樣一個判斷就實行債權股,將來資產縮水,債轉股可能比壞賬還要厲害。所以這就是市場化的債轉股,成不成功取決于債權人對這個企業前景的判斷。所以去杠桿這個問題,當前爭議最大的就是債轉股,規模和下落都要看幾大銀行的決議。而且按照法律,中國的商業銀行是不允許做投資的,不然債轉股變成股權投資了,這是違反商業銀行法的。所以去杠桿的問題,不是短期內就能夠完成的。
但目前來說去產能是最大的問題,在“三去”里排第一位。現在產能過剩的情況非常普遍,鋼鐵行業產能是12.5億噸,去年生產7億噸,出口1億噸,而今年出口額大幅度下降。煤炭就更嚴重,煤炭統計的產能是57億噸,去年實際生產36億噸,有20億噸產能過剩。但是,一方面是20億噸產能過剩,一方面中國還在挖煤礦。所以,這兩個行業的產能運用率非常低。這次國家已經制定出這兩個行業去產能的指標,鋼鐵行業定的是一億噸,煤炭行業定的是5億噸。最近有個專家對這兩個指標做了三個評價,我非常贊同:第一,這個指標并不高;第二,這個指標雖然不高,但實現起來也很困難;第三,就算是實現了,產能過剩這種趨勢也沒有多大改觀。所以現在的去產能之困難就可以從這三句話體會到,任務非常重。而且這里還面臨一個問題:目前的制度環境還承接不了去產能。一個原因是,去產能就得關礦井,關礦井職工就得下崗,職工下崗就要給一筆失業保險,但社保局又沒這么多錢,向商業銀行借款又會造成壞賬,這個后果承擔不了。第二個原因涉及國有資產,如果真要關了幾個礦井,那它的資產肯定會縮水,國有企業資產縮水這個事到底行不行也是一個問題。所以要想真正把去產能落實到位,光靠企業本身是解決不了的,需要社會上的一些其他領域的制度和政策來支撐。但現在很多制度和政策還支撐不了,所以去產能是我們供給側改革最核心、最主要、最難的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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